“真道好生而恶杀。长生者,道也,死坏者,非道也。死王乃不如生鼠。故圣人教化,使民慈心于众生,生可贵也。”——《三天内解经》
人们之所以会对宗教产生信仰,是因为宗教的教理教义其实在讨论两件事,一个我们生时该怎么样活,二是我们死后该去向哪里。简而言之,便是现世和往世的区分。人们在现世的世界中经历了种种的不如意,于是就会把目光转向于信仰,去追求这么多不如意的来源是什么,究竟该怎么样做才能改变当下的境况,以及对以后美好的期许是如何。
在这个三个问题上,世界上的各大宗教都提出了自己独有的解决方案。而道教却不同于其他宗教,只言一个字,“生”。
在道教的义理中认为,生,或者讲活着,是我们谈论一切信仰和宗教的前提。唯有保持健康的身心,才有资本去谈论修行所为何事。这也铸就了道教中传承千年的“重生”“贵生”“乐生”等和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系列思想。
在一些人的认知中认为,既然是在讲生,那么首要的意义就是要把我自己的生活过好,去珍爱我的生命、去珍惜我的人生。这种观点固然没有错,毕竟,唯有把每一个具体到独立个体上的人的概念修持好,才会有我们整个社会的理想目标的实现。然而,基于此,我们仍要提出来一个问题,“生”,难道仅仅只是生命和生活吗?如果我们仅仅把目光放在物质生活上,那修行的意义又是为何呢?
每当提起道教,人们对其的理解总会局限于修道成仙、长生不死的概念中。其实,追求长生,只是修道人对生命珍视的表现之一。而肉体生命的延长,也只不过是“长生”概念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。道祖说:“出生入死。生之徒十有三,死之徒十有三。人之生动之死地,亦十有三。”意思是说,凡是出生的,必然会走向死亡的结局,不论是长寿之人还是早夭之人,在这个世上都是存在的。这是一个客观的现实,没有必要逃避它。但真正令人不解的是,有很多人本来是可以活得长久的,他却偏偏自己走向了死亡之路。这样的人,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?非也!而是他过于爱惜自己的生命,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(如增加物质生活的享受、延长肉体生命的限度等)而做出了损人利己、伤天害理的事情,最终导致了果报降临于身。在生和死之间,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是对生的眷恋,但其恰恰是通往死的坦途。这,才是真正令人警醒且毛发皆悚的事情。
所以,就有必要对“乐生”的概念进行一番纠正。乐,是从生命中找到欢乐,是始终以乐观豁达的态度去面对人生终将要经历的一切,而不应该是纵情与贪恋,更不应该是把自己的享受建立在对其他生命的漠视上。
以道教中的观点来看,万物都是由道生成的,且万物所具有的道性是没有什么本质差别的。我们在外相上有高矮美丑的区分,我们在社会上有财富多寡、地位尊卑的不同,所以人们总是以为拥有了更好、更多,就能等同于生活地更加富足和安定。而这,已经南辕北辙了。
生活是不是富足,并不是物质属性,而应该是一种心理感知。人们贪求于占有时私欲的满足,却很少会提前警戒自己有所得的时候必然会有所失。今日所得之欢乐,便有可能是他日所失之苦痛;今日我有所得之欢乐,便有可能是他人所失之痛苦。修行之人强调的,是要见人有所得如己有所得,见人有所失如己有所示,是一种对他人、他物、天地自然具有情感上的共性。
因为具有了相互之间共情的能力,所以才会更加怜爱和慈悲众生,而不会是一个冷冰冰地只懂得一味牟取私利的人。
人生之乐,就在于可以感知到人间真爱和天地大美的至乐境界。正如南华真人在《至乐篇》里提到的“鼓盆而歌”的故事,当人们都在为生而欢喜、为死而悲伤的时候,真人说,不论生死,都是大自然的赠予,我们若是能看到这因为生生灭灭而轮回不休的世界的客观存在,接受它时是一种社会属性,热爱它时才是一种修行属性。
修行,不是逃离,而是让我们能够从五光十色中跳脱出来,以槛外人的眼光去看众生,这时才会发觉人性中的真善美究竟是什么。我们不会因为这世上有恶,而去憎恶地认为世界有问题。正相反,因为看到了不美好,所以才能更加珍惜这仅存的美好,所以才会更加坚定地去追求美好。
重生、贵生、乐生却不贪生、不恋生,此等事,方为修行之大要。
道教重生,是把一切生命都要看得如同我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;道教贵生,是把一切生命都作为最尊贵的事物去尊奉;道教乐生,是把一切生命所具有的活着的意义作为最值得的事情去追求和付出。这里的一切,包括了世上所有的你我他,更包括所有的其他生灵。
当我们能够“慈心于众生”的时候,这不但是遵从了圣人的教化,也更加彰显了人之为人的重要价值。
虎毒不食子,万物不自伤,何况人于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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